詩歌表達了詩人內(nèi)心憤懣、悲涼、落寞、憂慮等復雜的感情。不過,盡管詩人發(fā)出“憂思獨傷心”的長嘆,卻始終沒有把“憂思”直接說破,而是“直舉情形色相以示人”,將內(nèi)心的情緒含蘊在形象的描寫中。冷月清風、曠野孤鴻、深夜不眠的彈琴者,將無形的 “憂思”化為直觀的形象,猶如在人的眼前耳畔。這首詩采用動靜相形的手法,取得了獨特的藝術(shù)效果?!捌鹱鴱楕Q琴”是動;清風吹拂,月光徜徉,也是動。前者是人的動,后者是物的動,都示意著詩人內(nèi)心的焦躁。然而。這里的動是以如磐夜色為背景的。動,更襯出了夜的死寂,夜的深重。茫茫夜色籠罩著一切,象征著政治形勢的險惡和詩人心靈上承受著的重壓。這首詩言近旨遠,寄托幽深,耐人尋味。
“夜中不能寐,起坐彈鳴琴?!边@兩句出自王粲《七哀三首》(其二):“獨夜不能寐,攝衣起撫琴。”王粲夜不能寐,起而彈琴,是為了抒發(fā)自己的憂思。阮籍也是夜不能寐,起而彈琴,也是為了抒發(fā)憂思,而他的憂思比王粲深刻得多。王粲的憂思不過是懷鄉(xiāng)引起的,阮籍的憂思卻是在險惡的政治環(huán)境中產(chǎn)生的。南朝宋顏延之說:“阮籍在晉文代,常慮禍患,故發(fā)此詠耳?!保ā段倪x》李善注引)李善說:“嗣宗身仕亂朝,??诸局r遇禍,因茲發(fā)詠?!边@是說,阮籍生活在魏晉之際這樣一個黑暗時代,憂讒畏禍,所以發(fā)出這種“憂生之嗟”。清人何焯認為:“籍之憂思所謂有甚于生者,注家何足以知之。”(《義門讀書記》卷四十六)何氏以為阮籍的“憂思”比“憂生之嗟”更為深刻,注家并不了解這一點。一般讀者當然更是無法弄清究竟是何種“憂思”。不過,《晉書·阮籍傳》說:“(阮籍)時率意獨駕,不由徑路,車跡所窮,輒慟哭而反。嘗登廣武、觀楚、漢戰(zhàn)處,嘆曰:‘時無英雄,使豎子成名!’登武牢山,望京邑而嘆?!庇纱嘶蚩傻闷浞路?。史載詩人“善彈琴”,他正是以琴聲來排泄心中的苦悶。這里以“不能寐”、“起坐”、“彈鳴琴”著意寫詩人的苦悶和憂思。
詩人沒有直接點明詩中所抒發(fā)的“憂思”,卻寫道:“薄帷鑒明月,清風吹我襟?!睂懬宄喝缢脑鹿庹赵诒”〉膸めI希瑢憥в袔追譀鲆獾那屣L吹拂在詩人的衣襟上,造成一種凄清的氣氛。這似乎是在寫自然景色,但是,景中有人。因為在月光下徘徊的是詩人,清風吹拂的是詩人的衣襟。所以,可以說寫景正是為了寫人。這樣寫,比直接寫人,更富有藝術(shù)效果,使人感到含蓄不盡,意味無窮。
“孤鴻號外野,翔鳥鳴北林。”是繼續(xù)寫景。是寫孤鴻在野外哀號,而盤旋的飛鳥在北林上悲鳴。如果說,上兩句是寫詩人的所見,這兩句就是寫詩人的所聞。所見者清風、明月,所聞者鴻號、鳥鳴,皆以動寫靜,寫出寂靜凄清的環(huán)境,以映襯詩人孤獨苦悶的心情。景中有情,情景交融。但是,《文選六臣注》中,呂延濟說:“夜中,喻昏亂?!眳蜗蛘f:“孤鴻,喻賢臣孤獨在外。翔鳥,鷙鳥,以比權(quán)臣在近,謂晉文王?!焙孟裨娭芯拔锝杂兴?,如此刻意深求,不免有些牽強附會。
“徘徊將何見?憂思獨傷心。”在月光下,清風徐來,詩人在徘徊,孤鴻、翔鳥也在空中徘徊,月光朦朧,夜色蒼茫,他(它)們見到什么:一片茫茫的黑夜。所以“憂思獨傷心”。這表現(xiàn)了詩人的孤獨、失望、愁悶和痛苦的心情,也為五言《詠懷八十二首》定下了基調(diào)。
阮籍五言《詠懷八十二首》,是千古杰作,對中國古代五言詩的發(fā)展做出了貢獻。但是劉勰說:“阮旨遙深?!保ā段男牡颀垺っ髟姟罚╃妿V說:“厥旨淵放,歸趣難求。”(《詩品》上)李善說:“文多隱避,百代之下,難以情測?!保ā段倪x》卷二十三)都說明阮籍詩隱晦難解。阮詩隱晦難解的原因,主要是由于多用比興手法。而這是特定的時代和險惡的政治環(huán)境及詩人獨特的遭遇造成的。
參考資料:
1、吳小如 等.漢魏六朝詩鑒賞辭典.上海:上海辭書出版社,1992:307-308
2、魏耕原 等.先秦兩漢魏晉南北朝詩歌鑒賞辭典.北京: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,2012:798-79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