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嫁與你這現(xiàn)世寶窮鬼……”

知了的叫聲仿佛就在耳邊。窗子大開著，似乎指望能吹進(jìn)一絲并不存在的涼風(fēng)。

“……噫！好！我中了！笑著，不由……”

我的眼睛睜了睜，明亮的光怪異地在眼前晃動，逐漸形成了一間高大的教室的輪廓。

“……范進(jìn)其實(shí)是封建科舉制的犧牲品，他……”

老師的只言片語飄進(jìn)了耳朵。

“……一生的精力全用在了讀四書五經(jīng)和進(jìn)學(xué)考試上……”

昨天晚上開夜車開得太晚了，今天眼皮都抬不起來，只隨著只言片語想入非非。

“……在這種制度的影響下，人與人之間的關(guān)系冷酷而勢利……”

腦海里又浮現(xiàn)出昨天鄰居小魏媽媽那招搖過市的神情：“我兒子這回考了全年級第一名！”周圍的人都羨慕地交口稱贊：“瞧人家這孩子！嘖嘖！”“咱小寶兒什么時候也爭口氣！”……

“丁零零……”熟悉而陌生的鈴聲從某個遙遠(yuǎn)又似很近的地方傳來。我抬起頭，沒想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班主任明晃晃的兩個“瓶底”?！澳悖∵^來！”我做夢似的根在后面，跌跌撞撞，剛才一直壓在桌面上的半邊臉現(xiàn)在有點(diǎn)麻了。到了辦公室，老師在桌后坐了下來，一臉嚴(yán)肅地說：“你怎么了？天天困成這樣？照這個狀態(tài)，我看你怎么考一中！還有，上次月考的作文，居然才得了29分，怎么寫的？”“我……”我支吾著，其實(shí)我覺得那篇文章寫得很新穎。

我背著沉重的書包和沉重的心情回到家。“兒啊，趁你還沒換衣服，幫媽買瓶醋。”我一時沒動?！鞍ィ吨陕?？你怎么越來越懶了？平時見你學(xué)習(xí)忙，衣服都替你洗了，買瓶醋就這么難？”是啊！下樓，走到超市，拿醋，付錢，提著醋回來，上樓。多繁瑣的過程！是的，我確實(shí)懶了。

我揣著錢下了樓，恰巧看到了一個孩子正奮力把自行車從一個死角中拽出來。唉，由他丁丁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卣グ桑≠I了醋，往回走，又看見那個孩子。幫他一把吧，我心想。這時，對面樓上的哥哥騎著變速車瞟了一眼就飛馳而過；同樓的兩個初三學(xué)生說笑著，看了一眼，也走過去了。我也走吧，我心想。

我爬著樓梯，頓覺渾身沒勁兒。呼哧帶喘地抬頭看了看——才到三樓。身體越來越差了。這也不能怪我，快中考了，哪有時間鍛煉？

終于挨到了家，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，這才注意到桌上又多了一本新書——《中考滿分作文速成》。我隨手一翻，在“走進(jìn)名家”下面有一篇文章——《孔乙己》。不妨一讀。讀過一遍后，我的目光落在了旁邊的插圖上——穿長衫的孔乙己斜靠在柜臺上。他和范進(jìn)一樣，也是一個科舉制度的犧牲品??！我感嘆著。

看著看著，插圖變了！孔乙己蓬亂糾結(jié)的長發(fā)和襤褸的長衫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烏黑間有白色的短發(fā)和整潔的白校服，鼻梁上還添了一副眼鏡——是我！

老板指著柜臺后面一排照片，滿臉堆笑地說：“這是你全部的選擇?！蔽蚁蛘掌ィ呵迦A大學(xué)、北京大學(xué)……我的目光順流直下，掠過一所所光彩奪目的大學(xué)，只見照片的最后，有一張小紙片，上面寫著“一輩子做沒出息的人”。

“不！”我失聲尖叫起來，“不！我不要做犧牲品！決不！我的創(chuàng)新思維，我的自理能力，我的情商，我的健康，你們都回來吧！都回來吧！我寧可做‘沒出息的人’！”